数字货币市场雪崩，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半年前，于蔓身着一席蓝色长裙现身，跨行主持了人生中第一场区块链会议。

彼时，各种区块链会议或活动多如牛毛，于蔓穿梭其中，其主持风格以及不逊于专家的学识，得到了众多嘉宾和与会者的认可。

10月20日午后，一间小巧别致的咖啡馆里，核财经APP第二次见到了她。此时，这位90后姑娘已不仅是区块链&财经主持人，更联合创办了狮子社群，转型为区块链创业者。

在获悉“区块链”概念不足一年、由资本与互联网金融主持人转入区块链近半年时间里，她在数字货币市场的投资损失惨重。然而，碰面伊始，当她迎风款款而来时，白皙脸庞上挂着的笑容似在昭示，在经历了打击与痛定思痛的反思后，她逐渐恢复了振作。

“在区块链风口，最大的悲剧莫过于逢熊入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高位建仓。”回望这段日子，她不无感慨地说：“认知决定选择，若内功不深厚，很容易在道听途说的所谓真相中走火入魔。”

目前，区块链行业已被熊市阴霾笼罩了大半年，投资者、交易所、项目方、Token Fund、矿场、媒体、钱包等各细分领域的从业者大都“钱”途堪忧。于蔓认为，入场者从舍不得割肉、放不下贪婪，到迷茫、叹息，接下来甚至可能会被扫地出局。而对这一行业寒冬，入场者其实有责任。

这也应和了业内流传已久的一句俗语：雪崩时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疯”口下饺子


2017年年底，当区块链的利好“钱景”闯入传统资本与互联网金融领域时，也成功引起了当红主持人于蔓的关注。

“大家对数字货币以及区块链项目的投资热情让人难以理解。”这是于蔓的第一感觉。

2018年初入场的深链财经创始人兼主编朱星也有同感。他告诉核财经APP，今年1月他决定做一家区块链媒体时融资特别快，紧接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当时的感觉就是“疯了”。

“有个标志性事件不得不说。”于蔓表示，1月9日，徐小平在名为“真格基金所投企业CEO”群里的聊天被人截图转发，后经媒体传播引起业界躁动。

在这一微信截图里，徐小平认为区块链革命已经来临，这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伟大技术革命，并且对传统的颠覆比互联网迅猛。他还“以其全部的智慧”呼吁大家冲到浪涛中，不要临渊羡鱼。



自称资深老韭菜的张晓建也赶上了这一躁动期。“年初北京大大小小的区块链活动场场爆满。上至大佬下至无名的演讲者，各个神情傲慢，说的都是一个接一个的造富神话。”张晓健说，“很多活动中充斥着各种私募、卖矿机、拉新的环节，他们不允许质疑，稍有异议就会被请出去。”

于蔓在这波区块链浪潮中涉入不深。她告诉核财经APP：“当初，我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感觉像蜻蜓点水一般被点到了。为了把自己的主持范围拓展到区块链这个新兴科技领域，我在2018年年初专门购买书籍、订阅课程开始恶补。”

其后，于蔓周遭越来越多传统基金与互联网金融领域的朋友进入币圈捞金。“当数字货币的造富神话形成一股难以忽视的洪流时，人性的贪婪和欲望便会让理智的天平发生倾斜。”于蔓躬逢其中，顺理成章地成了“接盘侠”。

对于2018的区块链行业来说，说入场即凉并不为过。百度指数显示，“区块链”在1月11日搜索热度高达10.1万，此后遭遇断崖式下跌，10月20日搜索热度已降至0.7万。



值得一提的是，矿圈在降温过程中首当其冲。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四川籍矿工称，从年初开始监管趋严、电价上调，许多矿场举步维艰，加之四五月份至今币价集体跳水，矿场停产倒闭、转让出售的消息就没断过。

于蔓认为，大涨之后的阴跌，最受伤的是“韭菜”。

“入场后，我投了一些大家都较看好的项目和币种，如ETH、EOS、NEO、ONT等。”她略显无奈地说，“由于对区块链行业认知不够，而且缺乏投资方面的经验和技术，既不知道一级市场如何看项目，也不知道二级市场如何看操盘技术指标，高位买入后又不知道如何止损，就这样一路坐电梯下来了。”

10月10日，胡润研究院发布2018胡润百富榜名单。根据榜单，14名上榜区块链富豪中，大部分从事矿机行业或开交易所。但辉煌只属于极少数人，2018年区块链创业者中，与于蔓相同遭遇的占了绝大多数。

高莹曾是一家大公司品宣主管，在今年初市场行情整体不错的情况下，与一家交易所的朋友一拍即合，离职创业。

在高莹看来，如她一般蹭热点入场创业的团队不在少数。CoinMarketCap数据显示，2017年12月21日，全球有7693家交易所；而到2018年10月21日，全球数字货币交易所已达15124家，新增7431家。

不幸的是，随着交易所不断增加，资金流变得越来越少。TokenInsight数据显示，自2018年1月全球数字货币市值到达历史最高点8238亿美元后，全球数字货币市值不断下跌。截至10月21日，市场上已有数字货币种类2112种，总市值仅约2112亿美元，24小时成交量约为94.7亿美元。

用高莹的话说，便是风口下“饺子”，“狼多肉少”、“入场即亏”。

此外，区块链风口上的另一个副产品便是抄袭行为。

“区块链钱包领域同样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部分功能大同小异，甚至有严重抄袭者。”虎符钱包联合创始人御姐说，“虎符钱包曾被很多钱包抄袭礼品卡功能，有些甚至连使用说明都抄袭，标点符号都不改。”

御姐认为，钱包赛道的竞争激烈程度仅次于交易所。


“吃相”论成败


“现实是残酷的，牛市来得猝不及防，走得也毫无征兆。”于蔓表示，当熊市来临，真正能全身而退的寥寥无几。

与此同时，在数字货币投资这条路上，首尝败绩的于蔓悟出了一个道理。被尊为“股神”的巴菲特有句名言：“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别人恐惧的时候我贪婪。”她说，这句话折射出一个真理，即在投资市场，真正赚钱的只有一小撮人。

多位业内人士表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论投资者还是项目方均损失惨重。核财经APP特约评论员缠师称，今年以来，BTC、ETH币价较最高点下跌近80%，其他币种更不用说，有的甚至归零。

“我3月份进的场，前后投了10万元，现在仅剩8千元。要不是几个ETH还值点钱，早就不剩什么了。”几天前，张晓健颇具讽刺意味地对核财经APP说，“最近媒体报道里频繁出现‘数字货币腰斩’字样，依我看这哪是腰斩，简直是剁脚后跟。”

其实，相较于炒币者，投资机构也没好到哪里去。大量在去年底今年初牛市中诞生的Token Fund就是最好的例证。

前不久，了得资本创始人易理华在朋友圈表示，2018年Token Fund的收益率，按照法币本位，﹣80%是正常的，﹣60%是合格的，﹣40%是优秀的，﹣20%是顶级的，0%是没投过的。

同时，陈伟星认为，Token Fund不仅被项目方割了，而且还割得不明不白。9月30日，他在微博上称：“我的投资总裁告诉我，我们在币圈的投资有近5000个比特币无法收回，大部分项目财务不公开，也不太清楚项目的进展。”



“天天跌，想跑都跑不掉。”于蔓显得很无奈。

“吃相决定成败，币圈衰败是必然的。”新加坡一家区块链咨询公司的资深研究者吴波表示，传统经济市场上的监管造就了缓慢的增长和时间周期较长的牛熊市交替。而在以社群为导向的区块链行业，数字货币市场一年割多次，赚不到钱就意味着没有新的“接盘侠”。

他还认为，风险无时无处不在，投资是一门关于风险管理的游戏，体现为当事人对自身和投资标的两个维度的把握。前者要求当事人有明确的风险管理规则和较高的自律性，后者要求当事人熟知投资标的宏观背景、行业背景及来龙去脉，并对运行周期有较高的判断。显然，过分激进与风险管理的要求是背离的。

“如果区块链行业是一个生态系统，那么它的健康发展跟行业里各个细分领域和每个参与者都分不开，生态中的链圈、币圈、矿圈、韭菜圈等一定是环环相扣、相辅相成。”吴波说。

“不论投资者还是项目方，普遍存在过分激进与透支行业未来的‘杀鸡取卵’的套利行为，调子起得太高容易接不上气，一梭子打完，需要细水长流的日子怎么办？”吴波认为，相较于唯利是图、唯币是图，更可怕的是套利后没有推动项目发展，这让本就捉襟见肘的现金流雪上加霜。

对此，币安联合创始人何一深有感触。她在接受核财经APP采访时表示，伤害行业信誉，伤害用户，以短期利益为导向的喊单、割韭菜、跑路的空气项目举不胜举。

“很多时候，我在说‘保护韭菜’时被人嘲笑，但价值观这种东西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差距，时间会给大家答案。坚持保护用户、构建行业不是我多高尚，而是保护投资者、保护行业就是保护自己。”她说。

“数字货币市场的种种乱象恰恰说明了这个市场的投资者极不成熟。”从传统金融领域入场区块链的UniBank CEO孙一对此亦有观察。

“在币圈，通常某个消息一经出现，无论真假都会造成市场恐慌，而且很容易被传播，很快会波及其他币种。”孙一说，“很多币的涨跌或者归零，竟然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跌或者归零，也没有人从中归纳出一些经验。”


熊市反思季


对于这波熊市，很多业内人士表示非常担忧，而且认为割肉已经毫无意义。吴波对核财经APP说：“Gartner 的‘炒作曲线’或者科技发展曲线完美诠释了币圈的熊市。没有炒作就没有关注，但是，区块链已被炒作过度。”

他说，过度炒作会带来行业早衰。“很多曾在风口待过的行业都没有进入下一个成长期。这是因为过短的行业暴涨期让其失去了科技发展的合理区间。下一波牛市在哪尚无法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区块链行业的恢复期会很长。”吴波对此深感不安。

何一则认为，区块链行业需要每个参与者共建，大家把这个行业推向哪里，这个行业就会去向哪里。

“行业需要肃清。暗箱操作、虚假消息、批量发币等现象也确实需要放到太阳底下晒晒。在行业早期，泥沙俱下是常见的，但不等于合理。”她说，“目前，从业者和投资者龙蛇混杂，加之外界对区块链技术的误读，很容易引起恐慌和猜测。在这样情况下，每个从业者其实都承担着很大的责任，当然也只有那些对行业真正有使命感的人才能感觉到担子有多重。一个项目的好坏，团队的心思花在哪里，时间会给出答案。

“没有价值支撑的投机行为必然不能长久。”积木云CEO明中行博士表示，这次大熊市从辩证角度来说也未必完全是坏事，可以帮助行业自我净化，回归价值规律。他认为，区块链生态系统对于技术体系和商业模式的伟大创新是真实存在的，因此一定会迎来下一个春天。

与明中行判断相同，于蔓认为，区块链行业一定充满希望，趋势也一定是不可逆的。

“既来之则安之。”经历了惨重损失的于蔓决心留下来。

于蔓表示，虽“时运不济”，其巨亏的根本原因在于没有匹配能力。不过，她脸上甜甜的笑容似在预示，折戟币圈的内伤已经治愈。

采访至此，话风似乎也转暖了许多。于蔓缓缓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后继续说道，“我的座右铭是‘烦恼即菩提’，每次挫折都是增长智慧的一个机会。”

于蔓表示，虽然都说散户是“韭菜”，但她作为联合创始人发起并成立的“狮子社群”，想要的是让韭菜变成狮子。

因为，在于蔓看来，熊市是一个极好的机遇期。

“我认为熊市里有两件事情特别重要：第一，找到自己的区块链基因。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基因，有的人技术特别牛、有的人营销非常厉害、有的人精于媒体传播等，涉足区块链的正确姿势就是要以己之长给区块链正向推动力；第二，形成独立的判断和思考能力。有些大V可能会因一些利益牵引，诱导市场上的没有判断能力的韭菜。大家切忌不要随风摇摆。”这是她痛定思痛之后的感悟。

于蔓最希望的还是人人都能从唱衰情绪中抽离出来。她告诉核财经APP，自己深信自由学者王东岳提出的“递弱代偿”原理，未来的进化一定是越来越快。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高莹、吴波为化名）